吴圣刚
第一次听说西柏坡,大概是全民热学《毛主席语录》的岁月。那时,作为小学生,也能够背诵许多老人家的语录,觉得老人家说的都是警句箴言。其中就有,“夺取全国胜利,这只是走完万里长征的第一步。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,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。”听父亲讲,这是毛主席在一个叫西柏坡的地方讲的话。在我脑海里,西柏坡只是个地名、概念,至于在什么地方,并没有在意。
到了高中,开始上历史课。中国历史中的近现代史,就是中国革命的历史。从鸦片战争、太平天国、戊戌变法、辛亥革命、五四运动,到中国共产党成立、北伐战争、南昌起义、秋收起义、两万五千里长征、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,在百年艰苦卓绝的历史中淘洗出来的中国共产党,由井冈山、瑞金到延安,当中共中央由延安整体进入西柏坡的时候,中国革命已经拉开胜利的序幕。在这重要时刻,中国共产党在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召开七届二中全会,为全面接管国家政权做准备。因为要考大学,这是一个重要事件,不仅会议召开的时间、地点要记清楚,而且重大历史意义也要牢记于心。于是,西柏坡由概念生发出地理方位、历史内涵。
但是,教科书中的西柏坡,除了明确是河北省平山县属地,中国共产党在这里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之外,并没有太多的描述。后来,随着阅读的增加,包括一些影视剧对历史的记录,西柏坡的面纱进一步被揭开。西柏坡虽然是河北省平山县一个小山村,却是中共中央所在地,是中共中央进入北平之前最后一个农村指挥部。最重要的是,中国革命最后几场大戏都是在这里导演的。当年,毛泽东在这个小山村运筹帷幄,决胜于千里之外,筹划指挥了辽沈、淮海、平津三大战役,取得中国革命的决定性胜利。因此,西柏坡在我心里是一个神圣的地方,是一个值得向往的地方。
今年暑期,单位组织党员接受红色文化教育,几经斟酌,确定到到西柏坡。应该说,这里面有我的主意。在革命圣地中,井冈山、延安,甚至中国共产党第二大根据地——鄂豫皖苏区首府新县,我们都在那里接受过红色文化的洗礼。唯独西柏坡,那个瞬间改变中国命运的小山村,那个“新中国从这里走来”的小山村,久久萦怀于心,却始终没有机会走进她。此时,心中充满兴奋,还有激动。
因为与众多党员同行,路上关于西柏坡的话题就已经展开,氛围已经浓烈起来。看来,对西柏坡向往的不只我一个。同行的大多都没去过西柏坡,所以,关于西柏坡的种种故事都是耳闻所得。但是大家仍然议论纷纷,讲述着自己关于西柏坡的所闻所知。无意识间,我们已经走进了西柏坡,走进了历史。
下了火车,改乘汽车前往。这足以说明西柏坡这个小山村所处的地理区位和交通特点。如今的西柏坡已经通上了高速,外界进入西柏坡不再需要穿行于崎岖蜿蜒的山路。高速标示的很清楚,很醒目,汽车每行驶一段,都会显示与西柏坡的距离。我们知道,我们在一点点接近西柏坡,其实,我们的心速比车速要快得多,虽然人没到,但心早已到西柏坡。
离西柏坡村还有几公里,西柏坡的标牌已经出现,路两边的山上鲜红的大字写着:“新中国从这里走来!”这就像去看演出,还没进场,关于演出内容的宣传品已经展示出来,目的在于调动你的情绪,让你提前进入剧情。这与70年前截然不同,那时这里虽然在真正演绎着一场精彩的大戏,却是悄悄的、秘密的进行,并不想吸引多少观众,更不想让外界知道。70年后,戏早已落幕,关于当年大戏的精彩、精华和内幕,西柏坡要把它充分展示出来,让更多的世人知道。
尽管曾经对西柏坡有多种想象,但真正进入西柏坡,这个小山村还是难以与曾经的想象对上号。毕竟西柏坡没有井冈山的黄洋界,延安的宝塔山和延河等标志性景物。西柏坡是滹沱河北岸一带山村中最小的一个村庄。这里经滹沱河长期冲刷淤积,相对平坦开阔,故村庄稠密,不仅风光秀丽,而且水土肥美。据史书记载,西柏坡原名“西柏卜”,始建于唐代,因村后坡岭上翠柏苍郁而得名。后来,村里的一位教书先生将“卜”改为“坡”,又因与“东柏卜”村相对而居,遂改名为“西柏坡村”。当年,以刘少奇为首的中央工委之所以选择这里,就是因为西柏坡只有几十户人家,村子小,流动人口少,易于保密。同时,村庄处在一片向阳的马蹄状山坳里,三面环山,一面环水,西扼太行山,出行方便,易守难攻,既适宜危急时刻向山里撤退,顺利时又便于向城市进军。由此看来,这是一个重要的战略布局,是毛泽东的深谋远虑。1947年,中共中央还在陕北,毛泽东已经开始为全国解放布局,专门分出中央工委,由刘少奇、朱德率领东渡黄河,挺进华北,靠前指挥。于是,一个小小的山村西柏坡,陡然变成了中国共产党的中枢要地。
在炙烤的烈日下,一片传统的山村院落呈现在眼前,这里有毛泽东、朱德、刘少奇、周恩来、任弼时等领袖的办公和居住场所,还有军委作战室、中国共产党七届二中全会会址、九月会议会址等。它们大都是土石结构,房顶铺盖的是苇草。如果没有历史打上的印记,这些房舍就是普通老百姓的住所。然而,就是在这片普通的农舍里,历史的回响是如此的清晰:1947年5月,刘少奇带领中央工委悄悄进驻西柏坡;1948年5月,毛泽东带领中央机关来到西柏坡,五大书记汇合。从此,中央统一指挥全国战局,那张巨大的地图是毛泽东战略布局的基本文本。在西柏坡的300来天的时间里,毛泽东细数着多少地名,编排着多少山川、河流、道路、村庄、城市,把它们组成有效的战略元素,谋划成一个个战略部署,发往辽沈、淮河、平津前线,转化为胜利的捷报。走进现场,我们仿佛看到毛泽东伫立在地图前凝神思考,或向战友滔滔不绝地大谈战略思想,抑或指间弥散的烟雾消隐那张熟悉的面孔。周围的山野非常静谧,但唯有这个小山村,院落的灯火还在亮着,屋里的人们还在忙碌着,电台滴滴滴的发报声有节奏地响着,各地的电报不断传来,又有一个个电报从这里发出去。在一个电讯不太发达的时代,这个小山村俨然成了一个信息中心。在西柏坡纪念馆里,有一面电报墙,墙面上刻印着毛泽东手写的主要电报。从一封封电报中,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毛氏书法,更看到的是老人家的思想、智慧和战略气魄。
当然,这里也并不是十分平静。可以想象,一大批中共的首脑人物齐聚西柏坡,且毗邻石家庄和北平,电报信号满天飞,还时常有大量的人员出入,无论多么隐蔽和保密,都会非常昭人耳目。蒋介石和他的国军早就发现了这个目标,也曾密谋端掉中共的这个中枢,只不过他们在全国各地的战线已经十分吃紧,一时难以调集大批人马进行剿杀。不过,蒋氏系统并没有忘记对中共首脑的追杀,他们的特务人员曾经设计过投毒和暗杀,没能得逞。后来,蒋介石又命傅作义调兵偷袭石家庄和西柏坡,端掉中共这个巢穴,所幸中共提前得知消息,毛泽东巧用宣传战和空城计瓦解了他们的偷袭,敌兵不战而退。
当三大战役胜利落幕,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在西柏坡召开。毛泽东以浓重的湖南口音宣告:“我们很快就要在全国胜利了。”并指出,巩固这个胜利,则需要花费很大力气,告诫全党牢记“两个务必”。1949年3月,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开赴北平,为新中国成立做准备。算起来,刘少奇等在这里不到两年时间,毛泽东在这里生活仅仅10个月。可是,就是在这短短10个月里,中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一个旧的政权行将覆灭,一个新的国家呼之欲出。历史行进的速度就是如此迅疾。毛泽东在即将离开西柏坡时对身边的人说,我们这是“进京赶考”,还不知道能否及格。但他带着自警的意味说,我们绝不做李自成。正是充满这样的自信,毛泽东等告别了西柏坡。
据说,曾经在三大战役中与中共几经较量的国民党将领杜聿明,战败被俘后一直想不明白,堂而皇之的南京总统府和国防部,指挥着几百万大军,怎么就输给了西柏坡和用小米加步枪武装起来的解放军。杜将军特赦获释后,带着这种疑问拜访了西柏坡。当他看了西柏坡,了解到毛泽东等工作、生活情况,以及与各战区的电文之后,他无言地离开了。
西柏坡注定是中国革命的重要标志,在历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笔。虽然这里没有熊熊的战火,激烈的厮杀,但她却与刀枪剑戟的战场、波澜壮阔的历史紧紧联系在一起。
西柏坡原本是太行山区一个普通的小山村,一直是清静、单纯、甚或闭塞的,1947年5月,历史老人不经意间从这里经过,驻足,眷顾,一大批各地的人物涌入,使她一下子热闹起来,并且,让一个小山村成为改变中国命运的关键支点。
历史具有某种偶然性。就如我们的始祖炎帝、黄帝,他们的足迹原本应该在哪里?现在似乎已经无关紧要,紧要的是他们安排了中华民族的命运,创造了我们的文明。历史也是智慧的,她的选择一定有必然性、合理性。一如西柏坡,中共选择这里并非完全随意,她是毛泽东全国战略的关键一环,是进入北平的必经之路,也是毛泽东农村包围城市,夺取全国政权理论的最后一章。
走进西柏坡,我们看到的是她今天的面容。
仰望西柏坡,我们感受的是她的历史和精神!
(作者系文学院党委书记、院长;稿源:《信阳师院报》第484期)